这座质子府整体看起来凋敝萧条,但重新修缮过,亭台水榭、楼阁玉宇一样不缺,待来年开春后,足以能窥见当时富贵显赫的景象。
南赵在这方面倒没有为难萧程,反而礼遇有加,晨时步行进宫只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。
直至内院卧房,小内侍才又说上一句:“小人贱名有庆,世子若有事,唤小人即可。”语毕,恭敬地低着头退了出去。
屋内陈设齐整,案上已经备好南赵的衣物,待他换好后,院外已有仆从在搬运官家赏赐下来的东西。
他自己孑然一身的去,又孑然一身的来,随身的只有一个木盒,正被有庆捧在手上。
萧程撞见后,皱着眉大步向前将木盒抢回怀中,再打开细细检查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。
有庆明显察觉到萧程正生着气,他愣在原地,更是不敢抬头,半天从嘴里挤出几个字:“世子恕罪,小人不知……”
萧程瞥见有庆慌张无措又胆怯的样子,意识自己刚才的行为气势汹汹的,肯定将他吓着了,眼里涌出不易分辨的尴尬。
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来缓和气氛,硬生生地道:“没关系。”可有庆还是一动不动,貌似在等他的吩咐。又说,“你先下去吧,我自己会整理。”有庆才开始挪动脚步。
萧程将木盒放在枕边,忽然,他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楚,低喃着:“总有一天,我们都会回家的。”
有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:“世子,府里来人了,说要见您。”
萧程跨进前厅,来人闻声而起,他第一眼对上的便是对方的双眼。
居然是他。
萧程的神色有些冷了下来,思绪被拉得很远。
当初他就是被这一双眼睛给骗了,然后不再前进一步,立在那背着光,徐遗没能发觉他微妙的表情变化。
徐遗见萧程身穿浅碧色的圆领袍,腰间直缀深绿的绦带,唯有头发还未束起,只觉得这一身意外的很衬他。
院中的动静将他们从彼此的对视里拉了回来。
“下官翰林修撰徐遗,见过世子。”
翰林?
萧程心下复述道,短短几年,他居然从驾部主事一跃至翰林学士院,身居要职。
你终究是踩着他人的性命,踏上了坦荡的仕途。
徐遗直接禀明来意:“下官奉官家旨意接伴世子,世子无论有何需要,下官都会作陪。”
徐遗如今有了修撰的差遣,主修国史与秉笔重要事宜,接伴北真世子这么重要的国事,理应在场。
萧程嘴角微扬,露出一笑,他迈开脚步走向徐遗,却走得很慢,脸上虽有笑意,但不达眼底。
“那便有劳……”说到这故意顿了顿,他比徐遗还有要高上一些,于是垂眸,“……徐学士了。”
交谈完毕,徐遗便回了翰林院,萧程望着他的背影,眼中多了些探寻的意味。
徐遗,你还真是个擅长装模作样的虚伪小人。
夜色降临,庐陵城沿街都点上彩灯,此时节已是十二月尾,临近正月。
南赵人重视过节,不管寒暑,前前后后总要闹上一阵才肯罢休。
这个时候,城中无论是百姓还是豪族之家,都会用各式各样的彩灯装点府宅。白日会亲朋,夜晚开筵席,从不嫌累。
萧程坐在进宫的马车里,他撩开车帘,街上行人摩肩接踵,熙熙攘攘,所以马车的速度很慢。
他时不时能看见有孩童堆的雪人,令他想起小时候,家中每年都会下一场大雪,父亲常常扛起他坐在肩上,还有同他堆雪人,同他上街游玩。
就像此刻他眼中倒映的热闹一样。
他放下帘子,隔开了车中的落寞与外头的嬉闹,马车慢慢靠近宣德门,城楼上也是一样张灯结彩,所用的宫灯比民间还要华丽。
进了大内,欢闹之声才渐绝于耳,而南赵的官家也是个爱热闹玩乐之人,即使宫里不许人随意走动喧哗,但绝不会冷清。
民间如此,大抵也是受到了他的影响。
升平楼内宫人进出频繁,殿外又增添许多禁军守卫,接待北真使团的宴饮便安排在这。
徐遗作为世子接伴,也在筵席之中,就坐在四皇子赵眄后侧,这个视角正巧能看清萧程的一举一动。
萧程一落座,便察觉出有道视线锁在他身上,没有偏移过。
南赵的高官皆在殿中,萧程匆匆扫过一眼,那些日日夜夜盘桓在脑海里的面孔,一个不落全在眼前。
而他做了质子,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,只需稍加改换下容貌,便不易辨认出他是谁,这点对他来说不是难事。
殿中丝竹管乐渐起,奏的都是宫廷之乐。
赵琇看向萧程后,客气着问:“世子,朕为你置办的府邸可还满意,若是住不惯,尽管向礼部开口。”
萧程举起杯,敬道:“陛下所赐自然都是好的,赐府赐宴,给予臣容身之地,北真多谢陛下盛情。”说罢,他爽快地饮尽杯中酒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