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生道:“颈动脉血栓,腹腔大血管破裂,肝破裂,右手功能丧失近百分之四十。看伤像是钢管抽的。还有两处砍伤,肩膀上的长10,较浅。腿上的长20,见骨头了,缝了十二针。人太瘦了,没脂肪缓冲,比一般人不抗打。重伤二级往上,看手的状况,很可能鉴定为一级。你们报没报警?”
黎建鸣的脑子已经不能做任何思考,那一个又一个吓人的名词,就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板砖,要把他脑子拍烂。
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乔季同的脸,呆愣愣地摇头:“···我不清楚···他没有家属···后续都由我负责···我负全责···”
医生看跟他说不明白,也不再多说:“那你看吧。别出声,这里还有别的病人。”
黎建鸣跪在床边,身边都是乱糟糟的电线和管子,简直要缠到他脖子上来,把他勒断气。
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乔季同的短发茬,手哆嗦地不成样子。
此刻他什么也想不了,就觉得心脏疼,像是裂开了八百瓣。
这时候身后不远处的仪器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。医生和护士一涌而上。记录的记录,推针的推针,按压的按压。最后上了aed,心电图也没动起来。
其中一个护士过来提醒他该走了。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,跟着护士出了病房,去大厅补费。等补完费出来的时候,忽觉得胸口发凉。
低头一看,衬衫前襟已经被眼泪给打透了。
他强撑着摸出电话,狠掐着喉结外的那层薄皮。先是打了医院主任的电话,谢谢她的通融。接着请她帮忙排了一个单间icu的号。
医院这边安排结束,他又向警局的朋友打听了一下,发现乔季同这事儿还没有报警。
最后在微信上给黎英睿发了条语音消息,让他帮忙调查老郑的人脉关系,尤其是他没洗白之前的。
等这些都结束,他打车回了面馆——开来的车没了。不知道是被偷走了还是被交警拖走了。
黎建鸣回到面馆,从燕子那里要来了老齐的电话。开头给了个下马威让他把嘴闭严,又大包大揽地表示全额赔偿,这才让对方消停下来。
手机被打没电后,他仔细问了燕子事情的前因后果,和燕子一起走访了两边的店铺。最后拿出钱包里的全部现金给了她,叮嘱她最近不要单独出门。
等把一切打点完,夜也深了。
黎建鸣这才敢崩溃,抱着脑袋坐在面馆前的台阶上嚎哭起来。
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的亲爹,竟会如此歹毒。
今天在icu里那惊心动魄的十五分钟,差点没要了他的命。那么一身管子。人怎么能以这种方式活下来?
钢棍,砍刀,四五个人。
仅仅是想到乔季同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打,他就要窒息。
那不是一个随便的什么人。
那是他唯一真心爱过的人,是他恨不得放脑瓜顶上的人,是他说话口气冲了都感到懊悔的人。是他错过的人,辜负了的人,被他伤害过的人。
是他心头最长的伤,亦是最软的一块肉。
乔季同到底,能不能活下来。如果乔季同没了,那他也不想活了。
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黎。他恨得想杀人,但凶手是自己的亲爹。这股气出不去,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,把他撞得直犯恶心,拄着台阶呕了一地酸水。
——
清晨五点半。门铃响了。一声紧过一声,催命似的。
住家保姆去开了门,看到门口的人惊呼了一声。
黎建鸣眼睛通红,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口。头发油得打绺,衬衫前襟上干涸着大圈小圈的水渍,脚上趿拉着一双粉色塑料拖鞋。胳膊底下夹着头盔,头盔上全是浮灰。
“二少爷···”
“我姐在不在。”
“小姐不在。”
“叫她回来。”
“哎···哎好。”
“去把老头子叫起来。”
“二少爷,老爷七点半才起的。您这是要···”
“你还管上我来了?”黎建鸣眼睛一立,“让你去就去!少他妈废话。”
保姆见他像是要吃人,把话咽肚子里,上楼去了。
老黎到底是七点半起的。刚从楼上下来,黎巧怡正好进来了。父女两人视线一对上,老黎就对她使了个眼色,又对沙发上的黎建鸣努了努下巴。
这什么意思,黎巧怡可太明白了。
黎建鸣从小跟老黎就不亲。老黎忙工作不着家是一方面,对小儿子从来没好脸是另一方面。老黎不是天生的煞星脸,三十来岁的时候还颇为和善,会说会笑。但随着生意越做越大,人也就越来越有派头。这种派头和威严,一开始只是他管人的面具。可随着年岁的堆叠,不知不觉中面具就焊在了脸上,变成了真皮。
黎建鸣出生得晚,记忆里老黎就没对他笑过。他也不亲老黎,一天到晚往哥姐身上粘。黎英睿和黎巧怡两个人,一个唱